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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文史漫笔245】比川端康成更早呈现“雪国”的竟是位儒商巨贾

来源:日本华侨报    作者:蒋丰

写“雪国”,川端康成把日本文学之美写尽,从而登上了诺贝尔文学的巅峰。对世人而言,“雪国”,就近等于川端康成了。我却想说的,在日本,论“雪国”,川端康成并不是“第一人”。如果从民俗和文化的角度看,甚至可以说,在“懂雪国”这件事上,和铃木牧之相比,生于关西的大阪、在汤泽旅行和写作的川端康成,反而似乎有点“外来人”的意思了。

坦率地说,新潟县并不是一个被人熟知的人气之地,但“雪国”无疑是它最重要的符号。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雪国”里位于更深雪域和雪圈里的南鱼沼市,每到冬季,漫天大雪纷飞,时间空间都会沉静和凝固下来,也让“雪国人”的乡土之情以最火热的方式融入到这片最冰冷的世界,铃木牧之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1770年,铃木牧之生于“越后国”的盐沢,也就是现在的南鱼沼市。在近世的越后地区,被称为“越后缩”的麻是当地最为有名的特产织物,铃木的家庭从事这种织物的商业买卖,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巨贾。商海的浸淫,家资的殷实,并没有把铃木牧之打磨成一个圆滑世故的商人。相反,作为富庶之家,铃木牧之的父亲爱结交天下朋友,不少文人墨客都与其有往来,这给铃木牧之增加了不一样的成长环境和价值观。因此,铃木牧之自幼便喜爱诗画。这让我一下子想起来中国春秋时期的范蠡,这个能商能文、且是治国良臣的大家,在后世有着“文财神”的美称。在世上,人们很容易把金钱和财富与所谓的世俗挂钩,而与书生才气、笔墨之香相去甚远,甚至默认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是,铃木牧之则用一生来阐释了完全不同的版本。

19岁时,铃木牧之因经商前往江户。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真就像川端康成笔下那样,那条县境长长的隧道两端,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更让铃木牧之惊讶的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乡,对于江户人是如此的陌生和意外。滔滔不绝脱口而出的雪国景象和白色世界里的生活,对于习惯了温暖气候的江户人来说,无异于听天书。这样的对比深深刺激了对文字和文化敏感的铃木牧之。也正是这样的反差,直接促成了有着深厚基础的铃木牧之开始从“商”走向“文”。

下定决心后,铃木牧之开始以雪国为主题写随笔。1798年,希望“出道”的铃木牧之委托知名的剧作家山东京传帮忙润色自己的作品,却未能顺利出版。其后,他又先后找过曲亭马琴、岡田玉山、铃木芙蓉等文人协助,都未能如愿。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经挫折,1837年和1841年,他终于分两次出版了被后人广为赞誉的《北越雪谱》,从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商人世家角度,展现了不一样的“雪国”。在我看来,川端康成的《雪国》需要“品”的话,作为珍贵民俗文化资料的《北越雪谱》,需要的或许是“学”。在这背后,不但有作者对故乡的万般情愫,也体现了作为一代儒商的生活观、社会观和价值观,既有文学作品的儒雅浪漫,也不乏讲故事、聊文化的务实和有用。

其实,除了这部民俗著作,我还十分推荐位于铃木牧之故乡的同名纪念馆。“雪国”的雪既涤荡着当地人的质朴,也考验着他们生活的智慧和耐力。纪念馆的建筑设计采用雪国特有的传统造房工法,大量使用耐雪性极强的杉木,被明亮的木色所烘托的空间感和光线性,使人倍感安心和温馨。或许,匠工们充分考虑到了铃木牧之一生乐施好善的品格,早已将人的温情与雪国的洁净融合。

《北越雪谱》问世百年之后,《雪国》才迎来属于它的文学舞台。每一个文人心里,都住着属于自己的风景。铃木牧之写的是“原生态风景”,读后的感动,或许只有雪国人才真正懂。(2024年10月7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