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期旅日的东京等老华侨华人中，认识或知道笔者的不在少数，但绝对没人怀疑，我这个写书法练武术、向来标榜自己崇尚信奉道儒文化与日中理解互敬的“正人君子”会去“作案”？然而，我确确实实干过许多难以原谅的“坏事”。

出于对自己遭遇与人间现实强烈不满的默然反抗，在少年的一段非常时期， 其实，我曾经神不知鬼不觉，悄然大胆地接连“犯案”，几乎从未失手和败露过，而至今无人知晓。

“坦率也是一种美德”甚至警示与启发，遂感到有必要在此如实曝光，笔者曾犯有如下9项“精彩”异常的非法“作案”……(以下续接上篇)。

(二) 其五.“强盗圣战”

笔者喜欢蟋蟀就像酷爱音乐一样,与它非常有缘。所以每年夏天,必然玩之。文革时，我们家兄叔5人,均属积极玩味蟋蟀趣文化的忘我类“蛐蛐”迷。

记得，每次凌晨，夜色下渡江去浦东捕蛐蛐。我因年龄辈分最小，只分配给一个任务：挂蛐蛐行李包，一旦蛐蛐捕获后，负责传递无虫竹管筒和接收有蛐竹管筒放进包内保管。

此外，家中每次经过蛐蛐的激战决赛(大王归三叔・二王归五叔・三王归兄长・四王归四叔)，筛选后所剩的断手缺腿的“残疾”与败将、不开牙的怕斗“胆小鬼”、以及尚未“发育”健全而无衣无翅的赤膊蛐蛐和部分“长相难看”的阴性雌蛐，均会分配给我。

我内心虽不满足，但认真地把它们全部关入“集中营”——一个大型咖啡色的破旧瓷土罐，用以观察、养育与“提拔”。

谁知，却意外发现了一种现象：几十个蟋蟀在罐内，经过“世界大战”的争斗后，竞相做巢而“各居一室”互不干扰，它们上下奔跑、欢快鸣叫……看到一片如此欣欣向荣生气勃勃的景象，倒也感到别有一番情趣韵味。

然而，因为“两气”(由于全是不争气的蛐蛐,不够刺激精彩而内心的不服气)之故，我不甘心就此，天天仅与那些“庸才”的蟋蟀相伴为伍而“碌碌无为”地持续下去。

于是，开始蠢蠢欲动，想竭力改变现状。因为我天性就是个要强不安分而追求公平合理打抱不平的“倔小子”！

有一天,应五叔的同学好友“小耳朵”之邀，约好随他一起，自松潘路步行，专赴遥远的淀海路码头乘船去浦东。据他说， 乘电车去那里虽比自家付近的宁国路码头要远5站的路，但那里农地蟋蟀多而去抓捕的人少。

那天，我们凌晨出发，在农家的毛豆和番茄地里一路寻捕，大约黄昏时分，真的如愿满载而归。不料，途中竟意外杀来几个不怀好意的“程咬金”。

在渡江返回的船上，我们与5个一伙捕蛐蛐的大人不期而遇。这些陌生的“同道”，微笑着“善意”地询问我们，今天的收获如何？对于我天真自豪的回答，老练的他们表示出佩服与羡慕，继而友好地要求交流而互看“战绩”。

在“盟友导师”小耳朵的赞同默许之下，我才勉强同意，优先被他们逐一查看几个竹管筒内捕获的新“宝贝”。孰知刚看完，这群“不速之客”突然变脸露出原形：他们不仅把 “战利品”不假思索且干净利落地放入自己的口袋，理所当然地据为己有，还手中高举着明晃晃的小刀与螺丝刀蛮横地警告我：“想要看我们的蟋蟀，绝不可能。除非你先问问它同意否？要不然，先吃两刀试试怎么样？”

只因“好汉不吃眼前亏”，其时仅13岁的我，虽愤怒之极却暂时选择了忍让和顺从。当“强盗”们正要强令小耳朵交出“验货”时，渡船正好驶至码头。

只见，船没停稳尚未开门之际，“机灵”过人的他，通过船的边口，“果敢”地第一个跳出船外，一溜烟地飞速逃走。

出于担心，从小就重视“忠义真诚”而单纯老实忠厚的我，一下船，即于淀海桥上焦急地到处奔跑，寻找小耳朵的下落。

两小时后步行回到了家。这才知道，去向不明形影无踪的他，起先躲入桥下无人的江边，只身隐蔽甩掉“强盗”之后，溜之大吉，早就乘车平安无事地逃回了家。

事后，一向不甘失败而追求完美的我，难于咽下这口晦气，遂向小耳朵郑重地宣告：缘份已尽，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虫伴”；蟋蟀也不会白白被抢走的，我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夺回”来给你这位过于“义气”的朋友看：“我决定，抢战不成功，我誓不为人”。

几天后的一个星期日早晨，顶着烈日酷暑, 我“如约”兑现，现身于宁国路码头。在下船走出渡口的众多人群里，仔细“侦察”选择，紧张地搜索目标。三小时后，符合条件(5人以上的一伙大人蛐主)而绝对中意的对象终于出现了。

我利用人小个矮，不太引人注目，若无其事地始终与之保持着一定的“正常”距离。故谁也不会怀疑周围将有意外突袭“事变”发生。

而外表一脸“憨厚”的我，紧紧尾随在那群6个高大男子的后面,以等待最佳“出手”时机。

“胆大有饭吃”。当他们走入杨树浦大道，兴高采烈地欲过横马路时，我悄悄地断然走近，突然冲到其身后，两手毫不犹豫地“左右开弓”，果敢地分别伸入其中一人的两个裤后袋，从中干净利落、毫不含糊地猛然抽出插在其内的竹管筒。

但见我像电影中看到过的逃犯，双手满载着蟋蟀竹管筒，不要命地飞速穿过马路，跑进1677弄内，然后七拐八弯、一路仓惶地拼命逃窜。

20分钟后，喘着粗气的我兴奋地发现：终于摆脱了疯狂追来的那6个篮球选手似的壮汉“尾巴”。殊不知，常在此处游玩而熟悉地形的我，最终怎么可能会束手就擒地让其抓获“逮捕”呢？

当回到附近松潘路1693弄的家，看着自己冒险“奋斗”得来的辉煌“战果”——5个双管(两头均有的竹管筒)加4个单管合计共有14只蟋蟀，我简直不敢相信地几乎颤抖着，难以形容地激动不已……!

那天夜里，趟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借着昏暗的星光，目睹着那一排我的珍贵宝贝——破旧盆罐，倾听着其内可谓 “亲友”——蟋蟀们此起彼伏的鸣叫声，欢快而近乎失眠的我，兴奋得难于平静！

想到家人略带责备的惊讶佩服与小耳朵嫉妒羡慕疑惑不解的神情以及那6个发疯狂追的“蛐主”等面影，更让我感到无比的自豪、刺激与欣慰!……

次日，即以身体不适而装病为借口，连续几日，白天隐身在家，尽量足不出户，以避免我这个“反革命右派分子”子女的罕见“强盗”，万一暴露而被捕，甚至危害连累到家人……。

(未完・下期第三篇待续)

【忍耐也是一种美学，人生中不可缺。所谓忍辱负重也!】书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