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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使中日文化血脉相连

来源:日本华侨报    作者:冯玮

随着清水寺主持森清范挥毫写下一个大大的“金”字,2024年的年度汉字正式揭晓。对这此场景,人们普遍关注的是“金”字的含义,而我关注的则是“汉字”本身。因为,汉字使中日文化血脉相连,是中日文化交流史最明确和最具有代表性的象征。

日本最初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是通过“口口相传”而使“前言往行,存而不忘”。是从大陆移居日本的“渡来人”为日语标音,才使日本人开始拥有文字。和歌山县隅田八幡宫一幅人物画像的48字铭文的出土,证明汉字至迟在5世纪已传入日本,并因此产生深远意义。如大野晋在《日本语的成立》一书中写言,“汉字意味着第一批归化人在文字标记上留下的足迹,深深嵌入日本文字史。”之后,汉字逐渐演化出万叶假名、片假名、平假名。

在日本历史上,每次重大的社会文化变革,几乎都伴随着文字的变革。几乎贯穿整个8世纪的奈良时代是所谓“唐化”时期。但是,在此之后出现的日本文化是“唐风与和风”并存的“新文化”。按照著名文化人类学家梅棹忠夫的说法,“新文化出现的最明显的标志之一,是日本人于九世纪发明了行之有效地书写日语的文字,即假名”。“假”就是“借”。“假名”就是相对于“真名”即汉字的“借用的字”。

假名的创制既显示出日本对中国文化的吸收,同时也显示出削弱中国文化影响的倾向。早在江户时代的1866年,前岛密就向德川幕府末代将军德川庆喜呈上了《汉字废止之议》。他提出:“救国之本在于教育,教育应不论贵贱士庶。普及教育需要简便易学的文字、文章。如今使用的汉字、汉文,难学难用因而学习的人很少。”

明治维新以后,要求限制乃至废除汉字的声音不绝于耳。以福泽谕吉为代表的一些文人认为,如果不限制汉字,日本就不可能进步。东京大学国史学科创立者、著名史学家重野安绎也拥护“汉字限制论”。也有文人主张完全废止汉字。1886年,小岛一腾发表了《日本新字》,提出了“汉字全废论”。但是,上述论调也遭到一些人的反对。哲学家和教育家井上圆了提出,“吾国民之道德,无疑以忠孝为基础。忠孝之概念不独以语声保存于吾等精神之中,而且与文字一起留存于吾等头脑中。”井上圆了甚至喊出了“汉字汉学万万岁”的口号。

1945年日本战败后,在国民丧失自信的社会氛围中,有些人认为,日语落后是日本战败的原因之一,“汉字全废论”被重新提出。1945年11月12日,《读卖新闻》发表社论称,“废除汉字可同时促进我们扫除头脑中存在的封建意识,奋起追求美国式干脆利落的效率”。一些实业界人士也跟着鼓噪。例如,伊藤忠商事社长伊藤忠兵卫宣称,“汉字已不合社会生活的节拍。”

日本能否废除汉字?根据德国哲学家和语言学家威廉·冯·洪堡首倡的“语言世界观”的观点,“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和思维方式,是由语言结构决定的。”美国德裔语言学家萨丕尔和伍尔夫,更是明确提出,“一个民族的语言结构,决定该民族的文化结构。”日本虽然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西化”,但是,使中日文化血脉相连的汉字,却是无法废止的。试问,日本吸收的大量西方文化概念,有多少是以汉字为载体的?没有“文化”,日本将如何翻译culture这个词?如果废除汉字,“令和”这个年号将如何表示? (作者系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