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市，是位居日本“战国三杰”之首的织田信长的一母同胞的妹妹。后来，嫁给了日本战国大名之一的浅井长政，但做的是“继室”，说白了，就是小老婆。记得我在位于日本和歌山县高野山的持明院里，看到过阿市留在这个世间的唯一的肖像。当时，端详着这幅窈窕多姿的阿市肖像，内心里情不自禁地涌现出一个想法——这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与此同时，一个悠远并充满骄横的声音穿越时空般地灌到我的耳朵里：“我这堆牛粪可是最有营养的牛粪啊。”
在日本的战国时代，特别是战国大名家庭的婚姻，大多是“政略婚姻”，他们总是希望通过一场家族婚姻，或者可以减少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或者可以增加一个厉兵秣马的盟友。有人说日本战国时代女性都是男人泄欲和生育的道具，我则认为那是把日本战国时代的婚姻简单化甚至低俗化了。至少，战国大名之间的婚姻具有一种特殊的“统一战线的功能”。
据历史记载，年龄上大阿市13岁的织田信长安排妹妹阿市嫁给浅井长政的时候，阿市内心并不情愿。她直截了当地对哥哥说：“你不要以为把我嫁出去，我就在那边会成为你的眼线了。我告诉你，女子嫁了人，就会变成那边的人。”这种话语，与我们中国社会倡导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倒有几分吻合。对此，织田信长十分大度地说，“我一向知道你心志不凡，你若能够如此，我就放心了。”其实，类似的话语，日本战国大名之一斋藤道三安排女儿出嫁的时候，他的女儿也讲过。这到底是一种巧然的偶合，还是后人杜撰出来的作为日本版《女儿经》教育后代女性的人物教材，估计谁也说不清楚。我个人倾向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我把人都给你了，你和我还不一心嘛！”这是现代社会女性谈恋爱乃至在婚姻中对男人撒娇嗔怪时常常喜欢说的一句话。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自己把自己“物化”了。这种想法，还真的不靠谱儿！
阿市婚后三年，也就是1570年（元龟元年），织田信长联合德川家康攻打战国大名朝仓义景，而浅井长政不仅与朝仓义景是铁哥们儿，他还懂得唇亡齿寒的基本道理。于是，浅井长政并不因为自己的妻子是织田信长的妹妹，就选边站队与织田信长携手，而是依然坚定不移地与朝仓义景为盟。这可谓不为情而动！
恰恰是织田信长打错了算盘。他一心以为把妹妹嫁给了浅井长政，浅井长政就会成为自己的盟友，自己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攻打朝仓义景。谁料，据《朝仓家记》记载，当织田信长准备发动“金崎之战”时，身为浅井长政“小老婆”的妹妹阿市派人送来一口袋红小豆，说是“慰劳官兵”的。如此危急时分，送来红小豆，到底是想干什么？日本人只有过年的时候，图个喜庆，用红小豆和大米做成“赤饭”的习俗，而此时战斗正酣，不是过年的时候啊！织田信长再细看，似乎看出了一点名堂，这袋红小豆，特殊的不是在豆子上，而是在口袋上。口袋的上面用绳子紧紧地捆绑着，口袋的下面也用绳子紧紧地捆绑着。显然，妹妹这是在告诉自己：阿哥，你正处于一个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智慧，历史上再一次验证了“智慧总比困难多”这个普通的道理。织田信长看到这袋红小豆后，居然立刻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从此避免了一次毁灭性的灾难。
“魔王”永远是“魔王”。有“魔王”之称的织田信长也是如此。又过了三年——1573年（天正元年），织田信长率领三万大军再次攻打朝仓义景。这次，阿市没有能够发挥“内线”作用，朝仓义景兵败自杀。织田信长紧接着到朝仓义景的盟友浅井长政领地内放了几把火。他的意思很明显：朝仓已经被我干掉了，你这口“浅井”也不会成为“深井”的，干脆弃城投降吧！
浅井长政“井”虽浅，心却坚，她与前来攻城的织田信长的部下木下秀吉（就是后来的丰臣秀吉）达成协议，让阿市以及阿市与自己一起生下的三个女儿——史称“浅井三姐妹”一起回到织田信长的身边，他自己则毅然决然地焚城自杀了。据说，当时阿市是一边撕心裂肺地高声哭喊着，一边被侍女们强行抬出了这座烽火连天的城郭。
历史上还有这样的传说。当年，丰臣秀吉作为织田信长的部下，一直垂涎青睐阿市。但是，阿市根本看不上这只面貌丑陋的“猴子”。即使后来丰臣秀吉帮助照看了阿市的三个女儿，阿市也是在1582年（天正十年）织田信长因为“本能寺之变”自杀身亡四个月后，改嫁给战国大名柴田胜家了。
心里搓火啊！主君织田信长活着的时候，一生好色的丰臣秀吉无法染指阿市；主君织田信长死了以后，丰臣秀吉还是没有能够如愿以偿地把阿市搞到手。后来，丰臣秀吉把自己负责“照顾”的阿市三个女儿之一的茶茶娶为继室，谁能说他内心中没有对阿市的炽热情感！
得不到手，就把她毁掉！在情场上，这种事情屡屡发生。1583年（天正十一年），丰臣秀吉（其实，这时他已经从“木下秀吉”改名为“羽柴秀吉”）率军包围了柴田胜家所在的越前北之庄城。
这是“两把干柴”——柴田胜家与羽柴秀吉的对决。柴田胜家知道置身于羽柴秀吉包围圈的自己没有胜算，就劝阿市离开这个战火是非之地。已经托人把三个女儿送出城外的阿市，再不肯让自己的丈夫有任何伤心的地方，决绝地表示“我与你同存亡！”
记住，1583年4月23日那个夜晚。柴田胜家在北之庄城，与心爱的阿市、与自己的家族成员、与身边的老臣、与身边的女侍，一起彻夜畅饮，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第二天，在场的80多个人一起集体自杀！这一年，阿市只有37岁！
率军冲进北之庄城内的“猴子”看见这血淋淋的现场，内心翻江倒海，外表镇定自如，一挥手，一把火，把北之庄城彻底焚烧了……
知道的，是这一把火完全烧掉了一座城；不知道的，是这一把火能烧掉那一份情吗？（2024年4月28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