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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游中国】近抚黄鹤楼之上的文墨与江山

来源: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作者:蒋丰

此次“壮游中国”,跟随中华蒋氏宗亲系列活动随“豫”入“楚”,赶上温和适宜的季节,武汉尚无作为“三大火炉”之一的那种“火热”度。但是,它特有的城市文史的“热辣”,却依然直击心肠。

作为一个传媒人,我并不是第一次到武汉了。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作为《中国青年》杂志记者,曾到武汉东湖宾馆与时任中共总书记胡耀邦的长子胡德平见面,他当时作为中央整风小组组长驻在此地,更关心青年党员的作为。其后,作为湖北卫视长江新闻号的评论员,我也来武汉录制过节目。这两次,我都爬过黄鹤楼。这次,感谢原湖北省文化厅厅长蒋昌忠先生的介绍,湖北省文化厅副厅长余萍等再次引导我再次游览了黄鹤楼。

游黄鹤楼,一需“读”。同行朋友笑着说,“胸中没点笔墨,都不敢妄游黄鹤楼”。我对这番话深表赞同。黄鹤楼名为“楼”,其实是座大型公园景区,楼本身更像是座文化馆,“九五之尊”的布局设计呈现主题性,五层里每层都有不同主题。其中,三楼主题为人文,给游人留下的印痕应该是最深的。它由一组名为“人文荟萃”的陶瓷画构成,收录了历史上13位诗人关于黄鹤楼的诗作。在现场读罢,会有酣畅淋漓之快感。看着身边过往游客中有不少学生模样,我又想起风靡一时的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其中的演绎虽有与现实出入之处,但黄鹤楼文化地位的高山仰止尽显其中,又被辞赋写不尽,理应让更多中国青年学生浸润、吸收。于今日而言,黄鹤楼堪称是绝佳的“语文课堂”。身居日本数十载,我想,如若日本人到此一游,就着万千诗句,想必能够更触摸到中华文化的纵深。

中国之大,之深,从来都不缺名“楼”。而唐代诗人崔颢一首《黄鹤楼》,将自己送上了七律诗的巅峰,也引无数文人骚客在此留墨,把“江山第一楼”的美誉留给了“百湖之城”。古来一众文豪皆曾为黄鹤楼留笔,足见其文化分量。回想起来,迄今,“壮游”祖国大好河山,恐怕是黄鹤楼给予我“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危机感最为强烈。作为登黄鹤楼的“后来人”之一,“诗仙”李白纵有“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别友佳作,亦不能出其右,惟憾“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走进黄鹤楼公园的南区,在崔颢题诗图浮雕的对面,便是李白的“搁笔亭”,两个唐代文人的如此“交集”,也为后人“读”黄鹤楼留下遐想空间。不得不说,在“文人相轻”的背后,甚至是在李白的嫉妒过后,也还是有优秀诗作出现的。

游黄鹤楼,二需“望”。坦率地说,黄鹤楼楼体本身并无什么传奇色彩,像我走过的不少名楼和名城一样,也是屡经毁坏,并未免掉钢筋加水泥的翻修之“俗”。但是,“江山第一楼”一定不是浪得虚名,也不是从诗词古赋中赚巧。面朝长江,背依蛇山,黄鹤楼在懂天地、博古今的国人心中,有得天独厚的风水和格调。

《括地志》记载“武昌在天下要冲,洞通南北。”明代史学家王士性在《龙舒畿志·武昌府》中提到“望长江水,为南北要津。”按照这个地理指向,古人登高远眺,南望长江东奔,北见汉水滔滔,舟楫不绝,这种恢弘气势是黄鹤楼的独享。黄鹤楼地处交汇点,有“蛇山属青龙,长江为明堂”的风水之势,李白笔下“一片蛇山入青冥,两江汇流调黄鹤”的文雅福气跃然纸上。

景区内尤为显眼的,是绕过胜像宝塔便能看到的“三楚一楼”的金色牌坊。先秦时期楚国疆域很大,秦汉时期则分为西、东、南“三楚”,“一楼”自然是黄鹤楼。换句话说,黄鹤楼作为“登高”地,与其匹配的是社稷江山!古人在此看到的,是滚滚东流的历史潮水!牌坊后面写就“江山入画”,写尽在黄鹤楼登高后壮阔景象的天造地设。武汉隔两江而三镇互峙,“极目楚天舒”的黄鹤楼之上,与其说看的是如画江山,不如说人、江、楼融为一体,仿佛在画中一般。一如牌坊的正反两面,于楼中远“望”的江山和绝景有两个维度,这才是黄鹤楼的“格”。是“入”不是“如”,一字入魂,望至“天下绝景”。

游黄鹤楼,三需“忆”。世人常把黄鹤楼与齐名的岳阳楼、滕王阁拿来做“江南三大名楼”的比较。我认为最为不同的,是黄鹤楼见证着中华民族、中国社会的兴衰起伏,堪称拥有国家记忆的历史之楼。在一楼大厅,巨大“白云黄鹤”壁画两侧立柱上的楹联里,我对“天地憾”、“古今愁”两个词特别有感,因为它们道出了这里的更迭往复的时代画面。细想,会有哪样的国家,以哪样的历史,才会以这样的恢弘文字来追古抚今,和盘托出过往风流人物的浓郁情思呢?

黄鹤楼的二楼大厅,除了唐代阎伯理撰写的《黄鹤楼记》值得细读外,楼记两侧“孙权筑城”和“周瑜设宴”的两幅壁画呈现背后“人”和“城”的故事,也寓意着黄鹤楼绝非只是停留于建筑概念,十分有趣。若再追追历史,起义军大西政权与明朝政府的交兵,太平天国与清朝政府的激战,都曾为黄鹤楼所见证。

如今的武汉是中部的开放高地和高质量发展前沿,更是一座革命城市。从文化和历史的角度讲,这个“革命”概念可以是更宽泛的。在公园南区东南侧,建有“毛泽东词碑亭”。在亭中读“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的诗句,我能够感悟上世纪20年代严酷政治局势下毛泽东登黄鹤楼时的凝重心绪。时隔30年,同样在此,他亦写下“当惊世界殊”的《水调歌头·游泳》。这两段文字被分别刻在亭中石碑的两侧,从另一个视角让后人去了解一代伟人对“白云黄鹤之乡”钟情背后家国历史的厚重。

黄鹤楼,因山而仙,因鹤而神。离开之际,又想起公园内白龙池旁的“九九归鹤图”浮雕。这片国内最大的室外花岗岩浮雕上,栩栩如生的99只仙鹤,据说加上神仙驾驭的黄鹤,恰好100只。“黄鹤百年归”,寓意美好。朋友告诉我,能完整数出99只的人可以健康长寿。“久久”也好,好事“成百”也好,黄鹤楼承载的东西之丰满,是我这次探访的丰盈收获,也唯愿这座城市,继续兼修书香与豪气,书写发展的绝景。(2024年4月19日记于广州南沙大酒店1110房间)